乡建家庭成员:
潘家恩:西南大学中国乡村建设学院特邀研究员,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师、硕士生导师、小毛驴市民农园所依托国仁城乡(北京)科技发展中心执行董事,自2001年起参与当代乡村建设至今,同时统筹重庆区域乡村建设。
杜洁:西南大学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助理研究员、办公室主任。
潘梓晴,小名“碚碚”,乡建二代,小小的乡建志愿者。
一个乡建家庭的故事
一
今年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四年,结婚第七年。谢谢这次集体婚礼,提醒我们注意到其实已经是新婚后第七个年头了。七年,不知是否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痒”,对我们俩来说,每一天、每一年都有挠在心底的痒处,无声的躁动、安静的生长,日久、弥新。
认真回忆一下十多年的过往,有太多太多的糗事、囧事,回想起来都会不自觉的笑出来,而要记录出来却又十分琐碎。
初识是在一次讲座,那时我还是懵懂的大一新生,他是讲座台前忙碌的社团骨干,我在台下仰望时觉得:这个酷酷的研究生挺能干的,粉笔字写的很有气势。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只是大二而已。他那时候很爱装严肃,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而真正彼此认识是我也加入了社团之后。我们的社团叫做“农村发展研究会”,我入会之后作为一个小干事很长时间没人理。于是我开始在社团的各个部门里乱撞,撞进了当时他们几个骨干一起暗戳戳搞的“新农人”工作室。在那个好像黑网吧的校外小屋里,我在几位师兄的带领下穿越进了一个充满了热情与躁动的梦。在那里,有人彻夜长谈富农创业、有人守着电脑研究B2B电商、有人四处谈心创建乡村图书馆、有人捧着厚厚的书慷慨激昂……捧着书的这个,就是潘家恩,当时的社团学术部部长。因为走进了这扇门,于是他有了面试我的机会,然后得出了这小丫头一般般的初步结论。不过,好在,面试我的不止他一个。
那时候,大家一起熬夜是很经常也很正常的事情。而一起熬夜,绝对是培养同志间革命友谊的温床。从一起做会刊、做评奖材料、做宣传单、做讲座海报……到组织讲座、组织下乡、一起去拜访老师,渐渐的合作增多,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从副会长-办公室主任,到会长-常务副会长,我们的组合变成了社团里的固定搭档。数不清多少次的彻夜长谈,星空下、草地边,谈过共同的话题、唱过最爱的歌曲。也说不清什么时候算真正的表白,还记得他别别扭扭的说了一句“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就都笑了。当他在某个半夜把我从宿舍呼出来吃五毛钱的麻辣烫,从怀里掏出一朵花,说是看卖花小姑娘在寒风里可怜所以买了下来,我觉得,我真的很幸福。
(偶然却也自然的续入百年乡建。2002年,大三大二的我们在晏振东老师(晏阳初先生长子)家中,今天一看,21岁的他真的好老。)
作为农科院校的涉农社团,“三下乡”是传统保留重点项目。从我大一开始,就跟着他一起下乡,一直在同一个队。也因为有他这个领队在,我一直到大四毕业都没做过下乡的领队,也从来没体会过有什么辛苦艰难。下乡过程中一起经历过的故事数也数不完:“花生瓜子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是来自列车的经典民间诗句,内蒙草原上何慧丽老师跟乡镇女干部共同唱起的歌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脑海,在张家口仰望着给我们做参与式调研培训的张兰英老师……那些歌、那些笑、那些争吵、那些苦恼、那些思考,伴着我们走过了大学阶段的每一个寒暑假。曾经字斟句酌写出来的调研报告,今天看起来非常幼稚可笑。但那并不重要。做过喜欢的事、做过想做的事,足矣,不是么?在那个过程中,我们不仅熟悉了彼此,也认识了影响我们一生的很多师友,老刘、老邱、何老师……以及温老师、健芝老师,太多太多人。我们相约走遍万里山河,从那年开始,却不从那年结束。
除了实践,还有一个很值得一提的事,是讲座。潘家恩酷爱邀请人做讲座、开会,这个习惯延续至今。当年社团讲座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张罗的。于是,我就成了最擅长贴讲座海报的人之一。当年我们穿梭在北京诸多高校里,蹭讲座、蹭课、蹭研讨会、蹭老师的赠书……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记得有一次去人大听讲座,回的时候没钱坐车,于是我们一路从人大走回农大,穿过北大时在食堂用仅有的一块钱买了一个花卷分着吃了,现在想来特别的欢乐。而我们蹭到的最有价值的课,就是健芝老师2002年组织的“草场地”研讨班,激烈的讨论、热情的歌唱、发人深省的电影、还有秀梅夫妇感人的婚礼……一扇扇“另类”的新世界大门打开了,也播下了后来生发出很多种社会创新探索的种子。很庆幸,所有这一切,我们一起经历,听到的每一个讲座,我们一起争论、一起消化、一起去找书、一起去找老师。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没有那些故意营造的浪漫和秀给别人看的恩爱。不过,还有比思想的共鸣更浪漫的事吗?
他大四毕业去了河北定县的村里,我尚未毕业、留在学校考研。离开的时候,他买了厚厚的三个大笔记本给我做考研笔记,还留下三封在考前和考中才能依次打开的信。2004年的冬天,整整十年前,我肩上披着细碎的雪花走进北大的考场时,心里装的是来自那三封信中暖暖的力量。此后的三年里,我读研、他在定县,我假期过去看他、同时断断续续做一点点志愿工作。当时,我妈说,如果你们分开这三年后还确定在一起,那么你们就在一起吧。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而我们其实都没有分别很久的感觉。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走到了一起。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很早之前他的一句话早就打动了我妈,他说,我是他的“燕妮”。
(2007年的佛诞日,他从翟城村来京一起去领证,9块钱的事。随后在燕园留影,也算是我特殊的一张毕业照吧。)
当年结婚的时候,我们没有办婚礼,只在定县即将告别的小屋贴了个喜字,严晓辉亲手剪的,那时他还是光棍。我们在网上给所有师友群发了邮件,收到了很多很多的祝福,还记得有一位老师说:“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是很多童话的结局。而对你们来说,这才只是开始。”
七年后的今天,沾各位的喜气参加这次婚礼,我们很幸运的说,那个傻小子和傻丫头还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还有了一个小小丫头。感谢我们双方家人对我们的容忍和支持,长大后的我才知道,当年不办婚礼让我爸爸损失了多少礼金收入。感谢潘家恩的包容,十四年的日子里,我有太多的任性、逃避、懦弱、彷徨,是他的宽容与支撑让我们走到了现在。幸福美满的故事,永远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岁月的磨砺,可以不是一把杀猪刀,而是一个砂轮,磨出真玉、琢出真心。
记得以前有一次听讲座的时候,潘家恩给我一个字条,是鲁迅《伤逝》中的一句话:“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这句话,其实就是任何情感保持生命力最真实的路吧。仅以此,与大家分享我们的故事。
二
大家好,我就是上面故事中略显啰嗦,因毛病不断而常常被她踩脚尖或使眼色的那位“少年大叔”。忽然发现日子飞快,大二大一的青涩学生转眼间也都初为人母(父)、人师了。
当专属于少年的激情淬火后,似乎许多故事也就是一个故事而已,这个不断进行、重复和延续的故事是关于——如何学会生活,特别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可能简单,但同样可以精彩;如何面对一己之限,让彼此能真正“输”的起,因为常常挂在我们嘴边的所谓“后盾”,不仅需抵御外部压力,更要面对内部张力,不只可免除后顾之忧,本身也应成为前行的动力;如何学会珍惜彼此,所谓“执子之手”,绝非聚光灯下和仪式现场的片刻停留,更是一种心态,如何让分享分担、倾听自省成为内心流露和生活方式;如何在互以对方为重中去接近中华文化与传统伦理的真精神。
(伴随着三个“锦囊”从北大考场出来的她,2004年1月再聚于印度孟买的世界社会论坛,印象最深的是大会主题语:Another World is Possible 和 We can make a difference!)
(我们的婚房——河北定县翟城村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2007),衣服上写着七十多年前就流传在当地之《农夫歌》的最后一句:没有农夫,谁能活在天地间!)
上图的那两件T恤虽然已经洗的发白,我们至今仍然在穿,父亲姐姐看不下去了,好几次都要掏钱让我们去买件新的。我们淡然一笑,不因其所谓纪念价值,更重要的是穿了舒服。也常问自己,人为何要名牌锦衣,是给自己看的吗?当然不是,照镜子,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给别人看而已。如果你身边的大部分人,是以简朴为美,那么你该如何穿呢?大环境改变不了,小环境呢?没有现成,一起去创造有可能吗?无论华北村庄,或是京郊农场,还在重庆北碚,已经有着多多少少的尝试和努力。
当纸醉金迷彰显成功,当一己的悲欢拒绝着大时代的燃烧和事实,当宝马车哭声与自行车笑声成为割裂对立的别无选择与笑贫不笑娼的新借口。在爱情、浪漫、幸福被一个又一个的定义征用,直接关联着金钱、收视率、眼球经济的今天。我们十四年来或深或浅的足迹,只是提供了一个关于“可能”的实践故事,另一种爱情或幸福都是可能的,多样性和可能性其实一直就存在,关键取决于我们是否愿意去打开。
念念不忘,不忘初心,必有回响!
三
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你们好,我叫小碚碚,再有20多天我就1岁6个月啦。妈妈和爸爸讲了好多故事,我也有,只是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叫“碚碚”,可不是宝贝的“贝”哦,因为那是奶奶邻居家小狗狗的名字。妈妈说,这个小名是为了纪念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北碚,很多年前,那里有许许多多和你们一样有梦想、愿意做小事的人,发生了好多现在还能听得到的故事;爸爸说,“碚”,就是江中的石头,他希望我长大后能像石头一样坚强、普通,他还给我讲刘老石伯伯的故事,老石伯伯的名字里也有石头,不管是大石头还是小石头,我们最好都能踏踏实实地铺在地上,让更多人把路走好。
那我的大名叫什么呢?哈哈,很多人都不知道吧,因为我是在重庆最热的时候来的,那可是相当的热,妈妈给我取了一个“晴”字,“天无云、眼无泪是为晴”,希望我积极热情。爸爸那时正和叔叔阿姨们在忙一个叫“爱故乡”的事,做梦都在琢磨,于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梓”字,希望我“晴耕雨读,行归桑梓”,于是,潘梓晴就成了我的大名。
有阿姨说,能参加自己妈妈爸爸的婚礼是很值得纪念的事(当然是指亲生的啦^_^),可是可是,1月18日我还在姥姥家,只好参加下一次更多叔叔阿姨们的了,那时候的我,应该也可以和小哥哥小姐姐们一起,围在你们的前后啦。
愿更多的叔叔阿姨们好好的,快快的有更多弟弟妹妹们和我一起玩……
附一:诗二首(杜洁)
爱
爱不是痛苦
爱是纯快乐
当你有了痛苦
那是出了差错
爱是不可捉摸
爱是很难测
但是会爱的人
丝毫没有失落
爱是变动不居
爱是东风恶
但是会爱的人
照样找到收获
爱是乍寒乍暖
爱是云烟过
但是会爱的人
一点也不维特
爱不是痛苦
爱是纯快乐
不论它来,去,有,无
都是甜蜜,没有苦涩
(于2001年9月)
临别题赠
相聚何匆匆 相别何促促
三年共风雨 得失常叮咛
何期今朝酒 关山万里鸿
长揖一别后 人单影未孤
吾化清灯影 伴君夜读书
吾掬沧浪水 涤君劳顿足
勿忘相励语 勿使明镜污
聚散不需哭 有缘何需盟
精诚金石碎 呕心润苍生
来年重相聚 刮目见君行
物移人依旧 一笑伴春风
(2004年8月12日于定县翟城村小屋)
附二:致师友
亲爱的老师、朋友:
您好!
经过七年的风风雨雨,我们二人决定从今天开始将彼此的生命更深地交融在一起,用两副肩膀来承担更多的崎岖风雨和平淡的生活乐趣。
真情如水,细水流长。再奢华的婚礼,再热闹的筵席都有结束的那落寞一刻,而褪尽铅华的日子才是真实的生活,因此,本着简朴、既不劳人也不劳己的原则,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不照婚纱、不办婚礼,在象牙塔与泥巴墙融合与跨越中开始了我们新的生活。
在过去的日子里,您曾见证过我们两人的点点滴滴。今天也请您继续见证我们生活的新起点。今天,我们以邮件的特殊方式同您分享新婚的喜悦。也因为有了您一直以来的祝福、理解和支持,我们有理由拥有更多的幸福与美满。
附件是我们选出来的三张结婚照,希望您能喜欢^_^
1、北大未名湖旁的两只小鸟
2、简朴的新房——我们共同奋斗过的定县翟城村乡建学院小屋前
3、在国徽的见证下
致礼!
潘家恩杜洁 谨上
2007-05-24
2015年1月18日在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和小毛驴市民农园举办的第二届“新幸福主义”乡村建设集体婚礼上,潘家恩、杜洁与大家分享与梦想共生的幸福。
祝愿他们幸福,也祝福所有的人